“为了成全儿子的心愿吧。”晴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,“担心自己妨碍他的修行,最终做出了这种决定。可是因为没能让他吃上自己做的饭团,一直留着那样的执念,魂魄便徘徊在山路上不肯消散。”
……
“总之,我可不相信抛下一切就能成佛这样的鬼话。晴明你不是说过,只要生而为人,便有不能割舍之事么?”
“唔,所以博雅其实同时化解了两个人的执念。了不起啊。”
人身本骸骨,皮相化诸行。
一旦瞑目去,茕茕作荒茔。
红颜成腐土,至爱亦无情。
谁为分贵贱,谁更辨疏亲。
尔身亦骸骨,正欲现原形。
以上诸语,出自日本室町时代高僧一休宗纯,也即后世传说中的那位难得的聪明人。
相传他曾于琵琶湖畔打坐参禅,昏暝之中忽然听得一声鸦啼,悚然惊起,当下开悟,从此放浪形骸,流连诗酒。《骸骨》便是悟道之作,擅自将之韵文化,或应不失原意。
佛教与阴阳道各自分属,亦有相互融合之处,如后者惯用的“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”,正是将道教典籍与密宗大手印合而为一。相比神秘的阴阳道,佛教要兴旺发达得多,一休所生活的室町时代,阴阳道已近废止;然而在他之前的四百年,被认为是人鬼并存的平安京中,便曾留有一位阴阳道中杰出人物的足迹,传说纷纭,流传千载不灭。其人名为:安倍晴明。
就此以心为指,将虚空之轮拨转至千年以前的古平安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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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值盛夏,又兼天晴,太阳越发地精神百倍。京城上方似乎有火炉高悬,不停地向外喷射着腾腾烈焰。贵族女子手捧金碗,内盛用窖冰调制的瓜果,尚且恹恹娇卧;道上行人、坊间百姓为生计所迫,兀自奔忙,更是汗流浃背,不得稍歇。
唯一的世外桃源或许便是京城东北的比睿山中。浓荫遮天蔽日,不让阳光有肆虐之机;松风阵阵,带着山野中特有的清香气息,令尘劳中人至此心神爽朗,凉意暗生。
“不愧是清静之地呀!”微行至此的式部卿亲王大发感慨,“入得山来,便觉得浮世辛劳,皆如一梦。”
“说的是,”左马头在身边随声附和,“这般野趣丛生的地方,真该早些前来。说来也可叹,我等日日黾勉从公,却不如山野樵夫来得自在啊!”
“不是这样……”
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响起,众人转头看去,却是一位身着玄色直衣,身材魁梧,面形忠厚的年轻的殿上人。
“哦?博雅大人有何高见?”
说话之人正是源朝臣博雅,克明亲王之子。因为精通雅乐,尤善横笛,后世尊其为“乐圣”。然而在彼时,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,且常被视为不谙人情、不通世故的闲职官吏罢了。
“呃,是说,游山玩水固然痛快,如果像樵夫,必须要靠砍柴谋生的话,会很辛苦,毫无自在可言吧。”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,殿上人相当认真地说道。
“哈哈,博雅大人果然与众不同呢。”
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屑,在京中浮浪子弟看来,这个过于耿直无趣的木讷青年正是取笑的对象。
平安时代重奢华,虽说微行,排场也不算小。沿着山路迤逦数十人,皆穿着轻薄的绫罗衣裳,乘着马匹,在绿树丛中忽隐忽现。式部卿亲王像是想到了什么,勒转了马头。
“对了,那位名叫法正的僧都,是住在比睿山吧?”
“正是。”
“什么样的人?”同来的播磨国守初到京城,对此一无所知,便热切地打听起来。
“据说是位有道高僧,先帝曾征召他,想要授予其僧正一职,可他担心世事烦扰,决定入山修行。曾发下宏誓大愿,要以凡人之身修成佛果,倘不成佛,不再出山。”
“啊呀呀,真是了不得的誓愿哪!”国守兴致盎然地捻动自己的胡须,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拊掌道,“听说,阴阳寮的晴明大人也有仙法,能呼风唤雨,移星换月,却不知与这位僧都相比,又是如何?”
四位殿上人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取过侍从手中的水囊饮水,听到这句话,猛然呛了一口。
“那家伙……”心中愤愤地,博雅想起了自己那位大名鼎鼎的好友。
“在这样的天气,到一个牛车进不去的地方?”身着白色狩衣斜躺在回廊上的阴阳师,只用一句话便回绝了博雅兴冲冲的邀请。 1/6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